《紅樓夢》雖然只有前八十回，結(jié)局一直存疑，好在有一部分人物的結(jié)局，在前八十回就已經(jīng)蓋棺定論，比如尤三姐劍刎、尤二姐吞金、晴雯病死，其中柳湘蓮成了一個異類。

(資料圖片)

原著第六十六回，尤三姐拔劍自刎，柳湘蓮萬念俱灰，后悔不已，在破廟中被一個道士點醒，揮動手中寶劍，斬去萬千煩惱絲，從此遁入空門。

按照這個故事節(jié)奏，柳湘蓮的結(jié)局到此為止，可《紅樓夢》開篇甄士隱解注《好了歌》的時候，當中有一句：訓有方，保不定日后做強梁。甲戌側(cè)批寫道：言父母死后之日，柳湘蓮一干人。

強梁的意思就是強盜，如果批語屬實，柳湘蓮最終成了一個綠林強盜。

這個結(jié)局非常詭異，柳湘蓮已經(jīng)大徹大悟了，再也沒有回歸現(xiàn)實社會的可能，怎么會又去當強盜？

蔡義江先生在此基礎(chǔ)上，對“強梁”二字提出了別樣的解釋，他認為“強梁”并不是指強盜：

我們終究不知柳是從何而來的，而且他一來，居然毋需揮拳動武就能“把賊人趕散”，他的身份不是也有點可疑嗎？就算他這幾年“懼禍走他鄉(xiāng)”是在江湖行俠，書中對他在干什么行當諱莫如深，俠又何嘗不是“強梁”呢？《莊子·山木》：“從其強梁?！眳巫ⅲ骸岸嗔σ病！笨梢?，脂批在提示人物情節(jié)上都不是隨便說的?！都t樓夢詩詞曲賦全解》

蔡義江先生認為，“強梁”的意思取自《莊子》，意思是多力，即形容孔武有力的人，不一定是指殺人放火的強盜。

對此解釋，筆者不敢茍同。

結(jié)合原著文本，“訓有方，保不定日后做強梁”，前后是有命運對比的潛在含義的，即便教訓有方，也保不定日后當了強梁，這里的強梁顯然指的就是違背社會正統(tǒng)的強盜。

按照蔡義江先生的說法，這句原文就得翻譯成：即便教訓有方，也保不定日后這孩子成為一個孔武有力的大俠。這樣的翻譯顯然太過兒戲了。

我們幾乎可以斷定：“強梁”指的就是強盜，這就又回到開篇的那個問題：柳湘蓮已經(jīng)心如死灰，當了道士，怎么可能又當強盜？

筆者在個人專欄《紅樓結(jié)局之謎：藏在脂批里的紅樓》，曾撰寫“柳湘蓮結(jié)局之謎”一文，通過對章回名“冷郎君懼禍走他鄉(xiāng)”，以及柳湘蓮?fù)獬龅臅r間線的分析，最終得出的結(jié)論是：早本中柳湘蓮確實是要當強盜的，后來結(jié)局被曹雪芹給修改了，此處不過多解釋。

張愛玲在《紅樓夢魘》中對柳湘蓮結(jié)局的探究，得出的結(jié)論筆者深為贊同，此處代為引用：

第一回甄士隱的歌“保不定日后作強梁”句，甲戌本夾批：“柳湘蓮一干人?！毕靼l(fā)出家后再落草為寇，那倒像魯智深、武行者了。但是“跟隨道士飄然而去，不知何往”，而我們都知道那道士是渺渺真人，似乎絕對不會再去做強盜了。最早的第六十六回一定寫柳湘蓮只身遠走高飛，后回再出現(xiàn)，已經(jīng)做了強盜，有一段“俠文”。這想必是《風月寶鑒》收入此書的時候改的，避免與寶玉、甄士隱的下場犯重，但還是原來的結(jié)局出家更感動人，因此又改了回來。——《紅樓夢魘》

這就將柳湘蓮結(jié)局和甲戌本批語的矛盾之處，全部解釋清楚了。

《脂硯齋重評石頭記》甲戌本是一本過錄本，只有十六回，當中的批語很多都是早本痕跡，抄書人只顧埋頭抄寫，不會專門去研究曹雪芹是如何完善人物結(jié)局的，就留下了“柳湘蓮一干人”這句早期批語，而柳湘蓮已經(jīng)遁入空門，不會再當強盜，前后就出現(xiàn)了矛盾，這也是紅樓探佚的珍貴素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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